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淹水及腰、田在發燒、高溫勞動 我國首例青年氣候訴訟 原告年輕人現身說法

更新時間:2025/07/03 11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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農田越來越難耕作、工廠越來越悶熱、淹水越來越頻繁,未來變得越來越難以想像。今(3)日,五名青年在台北高等行政法院前召開記者會,控告環境部未依法訂定明確的溫室氣體管制目標,成為台灣第一宗本土青年氣候訴訟。多個環保團體到場聲援,包括台灣氣候行動網絡、地球公民基金會、台灣蠻野心足生態協會、環境法律人協會、環境規劃協會、荒野保護協會。《環境資訊中心》獨家採訪青年原告與律師,帶讀者理解他們面對氣候變遷的經歷,以及為什麼選擇以訴訟為未來發聲。今(3)日是台灣青年氣候訴訟的起點,青年原告們和律師團一起走上台北高等行政法院送件。攝影:陳昭宏

農田越來越難耕作、工廠越來越悶熱、淹水越來越頻繁,未來變得越來越難以想像。今(3)日,五名青年在台北高等行政法院前召開記者會,控告環境部未依法訂定明確的溫室氣體管制目標,成為台灣第一宗本土青年氣候訴訟。多個環保團體到場聲援,包括台灣氣候行動網絡、地球公民基金會、台灣蠻野心足生態協會、環境法律人協會、環境規劃協會、荒野保護協會。

《環境資訊中心》獨家採訪青年原告與律師,帶讀者理解他們面對氣候變遷的經歷,以及為什麼選擇以訴訟為未來發聲。

今(3)日是台灣青年氣候訴訟的起點,青年原告們和律師團一起走上台北高等行政法院送件。攝影:陳昭宏

返鄉青農遇上極端高溫 「擔心熱到出人命」

剛過夏至,艷陽高照的彰化溪州田間,只有偶爾被風掀起的稻浪聲、發財車經過的引擎聲,金黃色稻穗之間,暑氣蒸騰,陽光下幾乎不見半個人影。下午時分,年輕的農民廖崇倫在三合院裡準備接受採訪,見到記者趕來時滿頭大汗,急忙打開客廳的冷氣迎接。

擔心採訪誤了他的工作時間,廖崇倫反而老神在在笑說,「這種天氣,兩、三點下去(田裡)還得了?」他和水尾村的其他農民一樣,為了避開暑熱,通常只在大清早、或近傍晚才會進田工作。

擔心記者熱到,廖崇倫接近下午4點才帶記者走進他的花生田。田裡常有長得奇形怪狀的「痟欉」花生,他說他對田裡的微氣候還算認識、知道去哪找,但這天他找了老半天還是找不到。攝影:陳昭宏

廖崇倫接近下午4點才帶記者走進他的花生田。他說田裡常有長得奇形怪狀的「痟欉」花生。攝影:陳昭宏

廖崇倫說,小時候看阿公那一輩,人家都笑說是「日本製的」,很有精神意志力。「可是現在我回來,大家就常常提醒我,你無掛手囊、戴瓜笠仔,就莫出去(沒有戴袖套、斗笠,就不要出門務農)。」廖崇倫感嘆,許多長輩已農作大半輩子,習慣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,「很難想像他們現在反而會擔心熱到出人命。」

近幾年陸續傳出有農民因暑熱猝死田邊。廖崇倫說,農民對熱傷害越來越警覺,回老家務農兩年多的他,常被上一輩的農民親友提醒,「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。」

「以前的這個時候哪有這麼熱?」是中老年農民現在常掛在嘴邊嘮叨的句子,廖崇倫也擔心,隨著天氣越來越熱,農民可以工作的時間持續壓縮,病蟲害發生的時間也越來越長。在廖崇倫的農田,病菌隨著俗稱「跳仔」的昆蟲傳播,已經出現落花生「痟欉」(受病菌感染)的情況,若溫暖少雨的天氣越來越多,作物歉收問題恐怕更嚴重。

傍晚6點已經不會太熱,福興鄉的福安橋旁,蔥農趁天還亮著趕緊拔蔥。攝影:陳昭宏
傍晚6點已經不會太熱,彰化福興鄉的福安橋旁,蔥農趁天還亮著趕緊拔蔥。攝影:陳昭宏

工廠裡的爆汗人生 18歲到退休前會升溫幾度?

太陽剛下山的彰化和美,農田與廠房夾雜的小徑上,小蟲圍著路燈成群竄飛,18歲的吳冠陞剛從工廠下班回到家。去年考上成大台文系的他,由於家中遭遇變故,這半年來每週都要從台南回到彰化,在家裡的金屬沖壓工廠幫忙數日,再趕回台南上課。他是這次青年氣候訴訟年紀最小的原告。

採訪的時候,吳冠陞穿著排汗衫,髮尾的汗水沒有全乾。他說工廠實在太熱,又無法開空調,工作起來十分難熬,「大概從4、5月開始,只要是大熱天的時候,那個衣服都沒辦法乾,一整天都是在爆汗。」

吳冠陞受訪時剛從工廠回家,身上穿著排汗衫,髮尾的汗水沒有全乾。攝影:陳昭宏

這名年輕人不禁想像,會不會未來有一天變成白天過熱,「所有人只能在沒太陽的時候才能正常工作、生活?」。算一算,吳冠陞今年18歲,退休時是2072年,而根據國家氣候變遷科學報告的推估,台灣21世紀末的平均溫度將比起基期(1995~2014年)增溫1~3.4℃,這樣的想像並非不可能成真。

除了高溫,吳冠陞也經歷2021年的百年大旱,當時限水長達3個月、最嚴重時一週只供水兩天「當你水龍頭打開沒有水,或是當你打開家門全部都是水,你就會知道氣候變遷已經多麼緊迫。」吳冠陞在彰化芳苑的外婆家,位處海邊低窪處,有次颱風淹水及腰,需要划船才能進入家門幫老人家挽救家當。

吳冠陞認為,縱使可以靠著科技避免熱傷害、芳苑後來蓋的新房子也都會墊高半層樓防淹,但人們終究難以預測面對極端氣候事件的風險,更根本的做法,是推著政府要求排碳大戶積極、務實減碳,「我覺得我們不能再拖著了。」

他們又為什麼要「告國家」? 

在環境權保障基金會(環權會)邀請下,總共七名青年為原告,正式提起台灣首個青年氣候訴訟。青年們控訴,環境部今年5月公布的「第三期溫室氣體階段管制目標」違反《氣候法》第10條,未依法以排放總量交代「階段管制目標」,以及2030年的減量目標不足。同時,環權會也主張,減量目標是推動氣候政策的核心,應明確立法規範,而非環境部自行訂定,因此第10條關於減量目標的制定有違憲疑慮。

環境權保障基金會專職律師黃馨雯代表青年原告們提起行政訴訟,他表示這場訴訟同時也有機會「救援」1年半前已提出、但遇上程序問題而卡關釋憲案。攝影:陳昭宏

環境權保障基金會專職律師黃馨雯代表青年原告們提起行政訴訟,他表示這場訴訟同時也有機會「救援」一年半前卡關的釋憲案。攝影:陳昭宏

這場訴訟也是為一年半前卡關的氣候釋憲案解套。去(2024)年1月,環權會代表原住民、漁民、農民、兒童等氣候脆弱群體向憲法法庭聲請釋憲,理由與這次相同。然而,除了憲法法庭因大法官人選遭立院否決、停擺外,依照《憲法訴訟法》規定,當事人要受到處分並且不服處分提起各級訴訟,才能釋憲。但國家減量目標不足的問題,卻通常難以對當事人產生具體的行政處分。

僵局仍有一絲曙光,環權會律師黃馨雯分析,青年氣候訴訟之所以有機會為先前釋憲案解套,是因為《憲訴法》規定,若法官在審案時,若發現法律有違憲的可能,也可以主動發起釋憲。「這種程序問題,法官通常可以程序駁回,三個法官就可以了(指不受憲法法庭停擺影響),但是我們的案子被留著,代表法官們可能覺得,這是可以突破的。」

台灣青年氣候訴訟的起點 盼「捲進更多人」促改變

黃馨雯坦言,相較於日、韓的青年氣候訴訟都由青年主動發起,台灣則沒有那麼容易,許多年輕人擔心社會壓力、或本身已經有其他關心的議題而婉拒或中途退出。但隨著一次次與他們討論,他也發現,大家都能從各自經驗、專業切入,「建構一套他們自己的論述方式」。

上個月初,原告陳徹在社群平台上PO出影片讓訴訟曝光,卻引起網友一片罵聲。被問到加入氣候訴訟的過程,陳徹提到,他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答應。

環境權保障基金會專職律師黃馨雯代表青年原告們提起行政訴訟,他表示這場訴訟同時也有機會「救援」1年半前已提出、但遇上程序問題而卡關釋憲案。攝影:陳昭宏

陳徹認為在氣候訴訟中,「我就是當事人、就是主體」。攝影:陳昭宏

過去參與過各項性別、人權議題行動的陳徹,總是扮演「小螺絲釘」的角色;而在氣候訴訟,「我就是當事人、就是主體」,他可以用自己的經驗,告訴國家自己對這塊土地的擔憂,「這件事情讓我覺得很有能動性、很有力量」。

今天是台灣青年氣候訴訟的起點,未來將走向怎樣的終點?吳冠陞表示,年輕人正在思考如何和社會溝通,希望能讓更多人看到關於氣候的真實故事,「捲進更多年輕人、更多相關的人」,一起促成改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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